每每,午夜夢迴時,我總是熱切盼望有人來告訴我,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境!
但是,現實是殘酷的,它明明白白地昭示:一個原本豐潤的乳房,經過手術切除後,只留下一道赭紅色的斜線;一頭原本濃密秀麗的頭髮,經過化學治療後, 頭皮清晰可見!
沐浴時刻, 看見鏡中變形走樣的自己,很難不對胸前那顆倖存的乳房落淚, 而洗過頭後,看著一整盆的落髮,我更有一種器官脫離母體的痛!
罹病之初,面對著自己身體的殘缺 ,無論如何都很難堅強, 更遑論是醫生再三叮囑的<保持愉快心情> !所有<要看開一點>,<癌症並不是絕症>的溫婉勸慰,這時候,在我聽來,都是一種風涼,因為事不關己,才能說得那樣輕鬆,誰說乳房只是女人胸前的兩坨肉,甚至只是贅肉?它代表的是身體的完整,以及<身體髮膚,受之父母>我卻沒有善加保護的愧疚,情緒的反應是很多重的,我想不曾經歷的人可能無法體會!
有半年的時間,我幾乎天天以淚洗面,尤其一想到年邁的母親與婆婆她們會是怎樣的憂心時,我就連告知的勇氣也沒有了!又想到孩子努力了三年,就要參加高中學測了,告訴他病情,一定會影響他的心情吧!還是不要說吧!我就陷溺在自責與可能來不及看孩子長大的矛盾情緒中,無法自拔,淚水也就這樣隨著內心的千迴百轉而決堤!
直到我有勇氣走出家門去參加病友團體的聚會後,我才發覺:原來我並不孤獨!
那些素昧平生的義工姊妹,毫無保留地給我最切身的經驗傳承與心理建設,即使可能會牽動她們的舊傷口,也在所不惜;每個月安排的醫學講座,讓我有正確的抗癌認知, 而且那些姊妹活得熱力四射,就是最好的活教材,原來我也可以活得那麼精采,不必哭喪著臉,數著日子, 等著末日的到來!
我想這場病也許是一個轉機吧!提醒我放慢腳步,重新檢視自己的生活,我應該趁這個機會靜下心來, 好好向內心觀照,然後調整步伐再出發!
這場病也讓我學會了感謝,因為有家人與朋友的鼓勵和支持,讓我得以走過生命的幽谷!
就像浴火鳳凰一樣,現在我用全新的心情看待自己,要許自己一個晴朗的天空!
(原刊於溫馨會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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